第六章（1 / 1）

雨薇想念跑马的感觉，想念风拂过发梢的温柔触感，想念坐在马背上驰骋的无拘无束。想念那自由活泼的空气。她直爽的性格很得皇上的喜爱，他会特意抽出时间来和雨薇一起策马，她果然欢喜，脸上也时常挂着笑容，容光焕发，像极了她在甘府时神采飞扬的模样。

她开始絮絮地向我诉说的皇上的事。讲他英俊的容颜，文雅的谈吐，策马的英姿，讲他的笑容，他温柔的眼神，他的体贴。向每一个怀春少女一样，她很快就满心满眼都是皇上了。

同样，我也没有被皇上忘记。他会在下午阳光正好的时候步入我的燕禧殿喝上一盏热茶，和我讨论诗词书画，他似乎格外高兴与我一起探讨。他在诗词上颇有造诣，我也乐意陪他聊天。有时，他会翻了我的牌子，和我一起分□□心制作的晚膳和点心，然后就寝。他不太去娴贵妃与月宾的寝殿，但他从来不会少了她们的赏赐与待遇。

我似乎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他。因为他把你捧在手心里的时候，是真的无微不至，小到你晨起时的一声咳嗽，一个微不足道的配饰，一碟你爱吃的点心，大到新进的奇珍贡品，你心仪的珍宝，其他人求而不得的珠玉首饰，乃至在某些事情，某些方面对你的纵容，他都会发现，会为你出气，为你撑腰，帮你一一安排好不再烦恼，最后看着你愉悦而欣喜的样子似乎自己也是极大满足。

雨薇沉浸在这样的皇上给予的温柔中，渐渐不能自拔，而我，虽然忧虑于这种景象，却无力阻拦。

日子似乎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宫里的日子格外宁和。直到宫外传来朱柔则病倒无法参加封后大典的消息。太医胆战心惊地跪在盛怒的君王面前，告诉皇上未来的国母因此前天气多变的原因感染了风寒，不慎在意，不料病来如山倒，如今已是卧床不起，不能参加封后大典了。

皇上为了封后大典准备许久，然而皇后生病的消息打乱了他所有的节奏。宫内有那爱嚼舌根的宫人私下里说，皇后抢走了原本属于妹妹的福分，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种流言还未飘出紫奥城，就被太后与皇上暴力镇压。

这是我第一次见识到帝王之怒，他直接以非议皇后的罪名将那些宫人杖毙并吩咐阖宫宫人前去观刑。宫人的血流得满地都是，值勤的宫女太监忙了半天，地上的血迹还清除不尽。

皇上找钦天监与礼部商议合适的封后大典日期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雨薇正面无表情地与我相对而坐，手里把玩着一枚缨络。半晌，她才咬牙开口：“我入宫前，父亲与母亲皆告诫我，入宫后不要相信帝王之爱，不要沉溺于宠爱中丧失理智，我当时还不以为然。如今，我算是见识了。”她冷笑着，慢慢握拳似乎要把缨络捏碎，我听到了细微的破碎声。她若无其事地伸开手，手心里躺着两枚水葱般的断甲。

“昨夜，我正陪着皇上用晚膳，李长急匆匆地来报，说承恩公府紧急召见了太医。你是不在场，没有见到咱们这位皇上那个急得哟，一叠声地问‘是不是娴贵妃的母亲出了什么事？是娴贵妃的母亲出事了对不对！’多有意思啊，咱们娴贵妃娘娘的母亲不过是人家朱府一个不受宠的三太太，就算是娴贵妃的母亲，有一个皇后的生母压着，又有什么资格请太医。可怜了娴贵妃，自己拼死拼活地为皇上生下皇长子，立下大功，反而要为没有功劳的早有婚约的姐姐让路，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6真不知道娴贵妃心里该多难过呢！我以为皇上会是我的良人，他带我去策马的时候，我真的心动过，我想我这辈子虽然不能为人正室，但我的夫君对我着实不差。可是谁知，他准头就做出了这样的事来！娴贵妃入宫的时候他也曾经对她宠爱有加，可是如今你看看！眼下还有皇长子在那里呢，皇上就这样不顾惜曾经的情分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又不敢放声大哭，只能勉强压抑住自己。她双手捂着脸俯下身去，脊背猛烈地抽搐起来，泪水顺着指缝无声地流下，仿佛要将那个让她伤心哭泣之人从心底拔去。我扑上去抱住她，想尽力给她安慰。她哭了很久，当她止住眼泪抬起头时，脸上只留了几道毫无光泽的泪痕。

那天晚上她留在了燕禧殿。皇上忙于定下下一个吉日迎皇后入宫，吝啬于分给后宫一丝一毫的注意力。我们像小时候一样躺在同一张床上，我突然想起小时候，我怕黑，雨薇会跑到我的床上来抱着我，告诉我姐姐在这里，不要怕。那个时候母亲病重无暇他顾，只有雨薇姐姐会来保护我，一遍遍告诉我不要怕，尽管她也只是一个和我一般大的孩子。

我转身拉住了她的手：“姐姐，你不必害怕，我在这里。不管路有多艰难，皇上不可靠，我都会陪你一起走下去。”

良久，她牢牢回握住我的手，声音还带着鼻音：“嗯，我知道，我也一样。”

我知道，周玄凌，已经彻底走出她的心底，她的生命了。她的余生，都不会为他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