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场（2 / 2）
萧唯峥穿着一身纯白的高尔夫球衣，显得肩宽腿长。一顶白色的棒球帽让他的脸在夜魅昏暗的灯光下更加晦暗不清。棒球帽后突兀兀地支棱着一截儿巴掌长的小抓揪，在那身衣服造成的运动大男孩的第一印象外平添了几分痞气。他这身行头跟夜魅的画风格格不入，酒保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眼神在他右耳上的红宝石耳钉上停了停，用一种雌雄莫辩的嗓音模模糊糊地问道：“叫什么名字的年轻人？”
萧唯峥不知道自家的脑残弟弟会不会在酒吧用真名，含糊回答：“姓萧的。十点钟左右的时候可能还在门口推搡过。”
酒保似乎很努力地回忆了一下，点点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请问你是当事人的……？”
萧唯峥年轻时候也是个会玩的，完全有瞬间和酒吧的氛围融为一体的经验和能力。他看到酒保眼神里的戒备，要笑不笑地歪了歪头，倾身凑到酒保耳边，吹着气说：“我是他男朋友，也是他金主。我来捞人回家。”
酒保毕竟阅人无数，面无表情地后仰十厘米，避开了萧唯峥的调戏。他也不知信了萧唯峥几分，回头在人群里搜索片刻，指了个穿着一件很宽松的白衬衫的人：“你说的那个舞娘。找她问吧。”
萧唯峥的目光顺着酒保的指引越过人群，看到一个长发披肩的高挑背影。这个背影的主人衣着宽松随意，白衬衫似乎比他的身体大了四五码。他右手正抬手举着一杯饮料，衬衫因为右肩略高而滑向左边，瘦削苍白的左侧肩膀裸露在空气里。他衬衫很长，挡着臀部，衬衫下看不到裤子，裸露着一双白生生的大长腿。他正站着和一个比他矮一点的画着蓝色系彩妆的浓妆美女交谈，远看似乎相谈甚欢的样子。
萧唯峥立马在心里对情况做了判断——既然是出来卖的，被揩油还报警，只能说明这位人妖兄弟喜欢的是软萌易推倒的小姑娘，比如他对面那位，而不是萧唯凌那种钢铁不直男。而钢铁直男萧唯峥，作为软萌易推倒的对立面，是绝对不适合卖身救弟的。那么想要曲线救弟，也许可以尝试讨好一下浓妆美女？
萧唯峥买了两杯长岛冰茶，在喝得东倒西歪的人群中披荆斩棘地走到人妖兄弟和浓妆美女旁边，在他俩交谈间隙插进话去：“能请你俩喝杯酒么？”
站得近了萧唯峥才发现，浓妆美女和人妖兄弟的身高居然和萧唯峥差不多。诚然他俩都踩着恨天高，但以萧唯峥一米八七的身高来看，就算减掉十二三厘米，这两位的身高也远远高于女性的平均身高。
浓妆美女打量了下萧唯峥的衣着，嗤笑一声：“兄dei，这身行头来撩妹，你进错片场了吧？”她说话带着点戏腔，尾音很尖，拖得长长的，但语气并不尖刻。
人妖连正脸都没给萧唯峥，懒洋洋地斜乜了他一眼，晃了晃手里的酒杯，示意自己拒绝萧唯峥的长岛冰茶。
萧唯峥愣了下。倒不是因为被拒绝，而是因为人妖这张脸有点眼熟。
人妖也化了浓妆，左脸上贴着一张血红色的玫瑰贴纸，眼妆还是带亮粉的烟熏。画成这样，就算他亲爹妈来了，也未必认得出这是自己的亲儿子。但人妖高挺的鼻梁、锋利的颧骨和下颌、虽然画了口红但还能看出来很薄的嘴唇、还有那双眼尾上挑的凤眼，都和萧唯峥的某一段遥远记忆里的一个影子有些重合。萧唯峥努力回忆了下那个影子的样子，最终在目光触到人妖那虽然不明显但是清晰存在的喉结的时候放弃了。他不记得那个影子的具体样子，但至少很肯定影子的主人是个女孩。
萧唯峥重新把神思拉回现实，莫名地就没了故弄玄虚博好感的心思。他将手里的酒杯随手放在身后桌上，正色道：“今天晚上早些时候是不是有过一个男顾客和你发生了些不愉快？”
人妖半眯着的眼睛终于撩起眼皮，扭头随意打量了下萧唯峥，眼风在他脑后只露出一点点的小辫和右耳垂上猩红闪亮的耳钉上飘了飘：“我听人说他打电话搬救兵，还要救兵带几个打手。你是救兵还是打手？”
人妖的声音比男声清亮，又比女声低哑，有点像青春期还没变好声的男孩子。这种声音说好听点叫性感，说难听点叫烟酒嗓。萧唯峥虽然年轻时候也混，但是跟自己的倒霉弟弟不在一个段数，长这么大还没跟活的人妖正面刚过。作为一个钢铁直男，他很坚信这些生理上不太阳刚的男人多少都有些自卑、变态或者暴力倾向，所以很谨慎地半真半假地回答：“都不是。我是他男朋友。我自己养的金丝雀出门沾花惹草，我也很生气。你们想怎么罚他我都认，但别报警。”
还“养金丝雀”，看不出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竟然是霸总小说的忠实粉丝。人妖被这种中二的说辞娱乐到了，那张画得诡异妖冶的脸上绽出一个笑，好像冰封千年的旷野上突然生出一株有毒的花：“晚了。他已经被警察带走了。”
萧唯峥被这个笑容晃到了眼，突然觉得人妖这个称呼一点都不委屈眼前这位。他浑身都透着古怪的妖异，让人明知是见血封喉的剧毒，还忍不住想要触碰。他好像有点明白自己的傻弟弟中了什么邪。
萧唯峥电到了似的猛然把目光从人妖脸上挪开，迅速厘清混乱的思绪——要萧唯凌真是被警察带走做笔录，人妖作为当事人肯定也得一起走。但现在人妖好端端地站在这。
萧唯峥已经不太敢直视人妖，眼神定格在虚空中，挑起一边眉毛：“我不傻。”
见萧唯峥不信，人妖勾起泛着唇蜜光泽的猩红嘴角，朱唇轻启，正要继续说什么，一个酒吧工作人员来叫他：“Hecate，你的节目还有五分钟。”
人妖于是放下手里的饮料，毫不避讳地当着萧唯峥的面开始解衬衫纽扣。
萧唯峥有点不自在地扭开头去：“所以他现在到底在哪？就算在派出所，也得有个派出所的具体名字吧？”
浓妆美女轻笑了一声：“富强区派出所。去找吧。”
萧唯峥还是不太相信，也顾不得什么非礼勿视，转头看向人妖，有一种你不说话我就不走的意味。
人妖已经解了衬衫所有扣子，露出上身一件黑色抹胸和下身一条牛仔热裤。穿着宽松衬衫的时候看不出，此时他脱了衣服，萧唯峥才看到他的身材。他的骨架确实比女人大一些，身材也没有女性的丰满圆润。抹胸和牛仔裤间露出的那一段小腹没有一丝赘肉，川字腹肌清晰可见。他的锁骨、蝴蝶骨、甚至手指骨，每一处都瘦削得棱角分明，这种瘦削让他整个人看上去笔挺且修长，像一株枝枝斜斜地戳在地上的孤竹。人妖黑色的抹胸下，微微有两团不太明显的隆起，大概介于全平和A罩杯之间，有点像青春期的少女。
人妖马上就要上台，有点不耐烦地快速解释：“不是我报的警。十点多的时候扫黄打非办来过，恰好他在包厢。其实包厢里就他一个人，但他开了窗。警察误会有人跳窗逃跑，就把他带走问话了。酒吧这种地方，这种情况常见。明早之前肯定会放出来。”
人妖说完就头也不回地上台了。随着人妖走向聚光灯下，舞台上曲风一转，开始放小甜甜布兰妮的Toxic。酒吧里随着人妖的现身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人妖的节目在酒吧里大概很受欢迎。
人妖在舞台上和舞台下判若两妖。刚刚他给萧唯峥的观感还是笔挺修长甚至有些孤高，但一碰到钢管，突然就化成了一汪春水。萧唯峥着了魔一样盯着人妖柔软的肢体水蛇一样缠上钢管，竟然被他在钢管上缠绵扭动的腰肢勾起些生理反应。他不无遗憾地想：“可惜是个带把儿的。要是个女人……”
萧唯峥蓦地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好像飘到了不太对的方向，赶紧醒了神，在脑子里提醒自己：“这是妖，而且很可能不是什么正经妖。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浓妆美女看萧唯峥还紧锁眉头一瞬不瞬地凝视着Hecate不肯走，以为萧唯峥不信Hecate的话，主动补充说：“Hecate怎么可能真的报警？她以后还是要在夜魅混的。是你那个男朋友太不懂事了，说她是出来卖的，说她当□□还立牌坊，说她把身体改造成这样就是为了被上，还抢了她的手机。Hecate脾气好，不计较。要是我的话，绝对打到他生活不能自理。”
这些话听着像是萧唯凌喝了酒之后能说出来的。萧唯峥也承认自己的倒霉弟弟这几句话说得挺不是东西，只能低着头：“我替我家那熊孩子给你们赔礼道歉。Hecate的手机有损坏吗？我赔。”
浓妆美女阴阳怪气地“哟”了一声：“你倒是比你男朋友懂事儿。还真有。争抢手机的时候手机掉地，屏幕碎了。她那个是个google pixel手机，国内没有，估计也没得换屏。她本来都打算吃了这个哑巴亏来着。你可想好了，要赔估计就得买个新的，海外直邮，不便宜。要不想赔你趁她没下台赶紧走，我就当你什么都没说过。”
作为谷歌的亲儿子，pixel手机的服务在国内都用不成，基本上相当于板砖。萧唯峥心说人妖的脑回路果然不能以常理揣测，买小一万的板砖随身携带，怕不是就等着有人砸了它好碰瓷？但萧唯峥是个有素质的好公民，损坏了别人的东西要赔，这是基本常识。他有点肉疼地咬牙说道：“等Hecate跳完我和他商量价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