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2）

“我早说了，这身儿衣服太显眼！在夜里就是活靶子！”大老远就能听见石问山的惊天大嗓门儿。

候争胜指着他的鼻子：“早说了？你早说了你咋不提醒，娘的马后炮！”

一群人的白衣服被风撩起来，料子很轻，当然也算不上厚，在冬夜里显眼不说，还冷得人够呛。

霍愈拨愣了一下被风吹得歪歪斜斜的火堆，问一边的邵无名，“链子解了没？”

“解了，不过他这伤，够呛。”

“够呛什么？”

邵无名把木枷踹进火里添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罪犯，心里计较不清这人霍愈是个什么关系，于是说话也掂量着，“够呛能活。”

“嗯。”霍愈好似是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又看着火堆发了会儿愣，听了这消息也没什么其他反应，“近来都城可有什么消息？”

“廷尉刘大人……”

“不是说这个，”霍愈打断了邵无名，“我是说……算了。”

他搓了搓从木枷上扯下来的封条，又看了一眼杨得意，那么如日中天的一个宦官，怎么就这副样子被流放来了西北呢？

他和杨得意年少时有过落魄时的一段缘分，那时他看不上杨得意苦心经营的苟且样儿，杨得意看不惯他傲气恃才，时常指着他鼻子骂他“没那个命偏得病”，他就刺挠杨得意“总好过你奴才病”，两个人但凡见面好话说不了一句就互相戳对方痛处，最后几乎全是不欢而散。

霍愈其实并不讨厌杨得意，他没念过书，也不懂什么道理是非，只是隐约觉得杨得意可惜了，可惜了好好一个人却非要奴颜婢膝、奸皮媚骨。霍愈可怜他，即便自身不保却还是想拉他一把。

可这可怜实在又无从说起。杨得意算不上什么好人，阖宫中无人不晓他的大名，他手底下的犬舍更甚宫中司刑的暴苑，为人阴狠毒辣，积威不减，即便沦落到马场也没人敢落井下石，这么位人物，就连霍愈都忘了当时自己对他的可怜从何而来。

实在是无从说起。

他们缘分算不得深，后来两人各奔前程，杨得意仍旧回了圣上身边做他风光无限的大太监，他则得了大将军卫广的赏识，就此踏上沙场，这么些年里，再无任何交集。

不料再次见面，居然是这样的境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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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我们要尽快回去了。”霍愈伸手将封条扔给了邵无名，“朝中要来人了。”

“您是说……”邵无名接过了封条，又看了一眼杨得意，“将军果敢！竟在如此危机之下还当机立断顺手带回押送的人犯，这样必能耽搁官差几日，为我们多争取些时间。”

霍愈一脸震惊地看着邵无名，心里也暗自佩服，心想这学过兵法的人果真不一样，竟然能把他的多管闲事解释得如此冠冕堂皇，他拍了拍邵无名的肩膀，“无名啊，本将的深意果然只有你这等念过兵书的人才能领会。”

说罢又随口给他出难题，“那不若你再悟一悟，咱今晚上为何行动失败。”

周围零星或坐或立的下属都朝这里看过来。

邵无名罕见地有了些压力，“这……莫非将军早知今晚突袭会失败？”

西北驻军与那月氏贼寇两相斗了大半年，各有胜败，眼见要过冬了，月氏卯足了劲儿大举来攻函门关，没粮食过冬的月氏人就是一群疯狗，霍愈不愿意和他们周旋，出损招劫了他们的药草。

月氏长期聚居在沙漠里，祖祖辈辈身体都有顽疾，不损性命，却易乏力，只能靠着朱蓬草来缓解。月氏人拿朱蓬草当饭吃，对月氏大军来讲，这朱蓬草比粮食更金贵，原先月氏人居住的绿洲长了成片的朱蓬，可是紧两年来沙漠那边不知道什么原因，大片朱蓬枯死，再不能成活，月氏人那边的朱蓬紧俏起来，不得不琢磨这从关内偷运。

这回，霍愈劫了他们的药草，就相当于断了月氏大军的命脉。

贼首哈图鲁无法，只能率一队精兵潜入安淮城购药。

霍愈得到消息，只带了不足七人也潜入安淮，打的旗号是生擒哈图鲁。临出发前邵无名就心里打鼓，即便霍将军是出了名的骁勇，可敌我数量实在悬殊，未免也太过狂妄了。

他一路上未及细想，只以为霍将军霍愈是来断他们购药草的后路，现在经霍愈提醒，仔细琢磨来，冒了擅离驻地的风险似乎只做这么点小事有些不值当。

邵无名这人聪明，少时在都城就是为人称颂的俊杰，心思一向通透，这会儿再联系一下之前得到的消息，差不多也就明白了。

霍愈打从年初就怀疑关内有月氏人的内鬼，可惜在驻地函门城查了个底儿朝天都只是查得了点子虾兵蟹将，几乎算不上有收获，而现在哈图鲁走投无路之下先奔着安淮城来，即便安淮本就是来往商客的枢纽，看起来合情合理，可扔让人怀疑这里头有猫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