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往前走（1 / 2）

茵茵绿意下，高人摆了三只茶杯，虽然不太方便，但依然姿势娴熟的为我们倒茶。瓷白色的茶杯里晕着洁白的花瓣，看着实在雅致。那是我第一次喝白菊花茶，刚喝到嘴里，只觉得微苦，也不消暑，还不如雪碧好喝。我喝了一口就放下了杯子，就听余老师和高人说话。

高人徐徐喝了两口，端着茶杯的姿态矜持又优雅。他目光怜惜的看着余老师，“带集体课很累吧，你脸色都不好。”

“这还是培训班新想出来的项目，集体课比较经济，我也算是第一批了。不过……”余老师歉意的一笑，“我到底经验浅，的确不如以前一对一的时候好带，每次只要负责一个学生。”

“既然是经验，那当然是要慢慢积累的，何况你还这么年轻。”

余老师随着她的话点头，“这恐怕也是最后一次集合课了。”

高人沉默了一会，“那你离职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这句话让我惊呼出声，“离职！”那就是不干的意思，“余老师你不教我了吗？”

余老师吃惊了一下，“你还想学琴吗？”

我脸上通红发热，我才是天天在余老师课上神游的人，也最没资格问这句话。

余老师片刻就恢复了笑容，很是安慰的看着我，“老师不是不教你们，而是我也需要学习。”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对高人一笑，“我也想跟师傅一样，能多涉及一些乐器。”

“嗡……”架上的古琴响起一个音，我才看到绿荫下的石桌上，摆着一个黑漆发亮的古琴。高人弹了几个悠长的音，很快就沉浸其中。

余老师抿了一口茶，微眯着眼听起来，“去年我刚参加工作，一个人住又没什么朋友，不但工资低，还总是被家长挑毛病。加上学生再不认真练习，日子就过的更辛苦。”

这绿影斜阳，还有古琴韵意，教人生了些困意来。我一手撑起头听余老师说话。她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高人听，又像是说给周围静止不动的绿叶听。

她握着杯子，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我爸妈一直埋怨我，当初就不要我去读音乐，毕业后累死累活的，工资还不如一个小职员高。既然这么辛苦，还是干脆回家安排一个工作，然后再早早嫁人，过着跟他们一样的日子。”

“安逸和拼搏，我只能选一个。可我要是这么容易就回家，那我当初的决心又有什么用呢？”

“还好师傅也在这里，有她这座高山让我仰望，我才能更坚定前面的路，她让我在意志不坚的时候也没有放弃音乐。无论怎样，我有自己的选择，那我一定会走下去。”

浅金的阳光透过头顶的叶缝，漏到了古琴上，被琴弦切割成一寸寸碎金。高人指间的每一次奏动都加深了余老师脸上的坚韧。余老师一直是恬静优雅的，从来不说重话的。她有最柔软的外表，只在今天，对我表露了她最强韧的灵魂。

余老师长叹一声看着我，低声道：“安安，你知道吗，我多羡慕你们这一代。家长都比较开明，都是主动送你们来学习。而我小时候做这些，只会被当成不务正业，甚至当我考上音乐学院的时候，我的父母都觉得我在浪费时间。我只有求着他们让我上学，让我去学音乐。”她一根根展开我的手指，用掌心温暖着我，“安安，你的手很巧。现在就是你们最好的年代，拥有一切的开始，拥有更长的时间。”

我甚至还不懂她的话，那些未来都离我太过遥远。只有余老师说这些时的神态，那完全沉浸在音乐中的向往，深深的打动了我。

古琴的声音婉转悠长，在我的思绪上跳动。在这样的平静中，我一句句品位着余老师说的话。我忽然为那从来没有过想法的以后恐慌。我的父母已经分开了，我的家还将迎来别人，我以后会怎样？我这一刻真正害怕起余老师说的，我现在还能拥有自由和选择，万一哪天失去了，万一失去了呢？

菊花茶的苦味渐渐沁到心底，也泛了凉意。这也许就是书上说过的“脑袋开窍”，茅塞顿开的那一刻，也伴随着无尽的恐慌而生。

等到高人的琴曲鸣歇，我呆了一会才鼓起掌来，“好听好听！”高人弹琴的时候，也变得分外韵致。

“这是古琴曲，秋鸿。”余老师格外喜欢我的夸奖，她看看天色，“老师，那我们先回去了。”

高人推着轮椅去房里拿了一个茶叶罐子给余老师，还另外给了我一罐小的，“有空就来，下次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好做晚饭。”高人爱怜的拍拍我的头，“小朋友，如果想听琴了，也可以过来。”

余老师连声说好，带着我离开。我恋恋不舍的回头，我想好好记住这里，繁树古院，走过一道拱门，住着一个会弹琴的高人。

回去的路上我有点失落，“余老师，你真的不教我了吗？”

“老师也去学习，等学的更好了才能教你们。”

我郑重的点头，“那我等老师回来。”我还沉浸在对高人的感触中，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的脱口而出，“我会继续学钢琴的。”

余老师有些宽慰，我趁机道：“老师，我好好学琴，那以后还能再带我来吗？”

“好啊，只要你像今天一样乖，我一定常带你来。”